魔祖

希腊神话深渊

     这是哪?

  

  身上不是天使风格素净纯粹的长袍,而是一身看似素雅实则华丽尊贵的白袍。身下枕着的不是炽天使宫殿中由柔软的白云所织造的大床,而是不知名的矿石雕琢出的华丽奢靡的温润床铺,无法认出是什么材质的洁白床铺上铺着光滑柔软的皮毛,长长的绒毛令他有深陷其中的感觉,仿佛一切的疲惫瞬间瓦解,只余下满满的幸福。身上盖着的是印着华丽暗纹,蓬松洁白的被子,所有的用具都是华贵中透着舒适,一看便能得知准备它们之主的用心。

  

  他掀起厚厚的被子,撩开床前垂下的薄薄白纱,目光所及不是他洁白没有一丝杂色的纯白宫殿,而是隐隐透露出沧桑岁月,沉静庄严,毫无顾忌彰显神灵尊贵的金色宫殿。

  

  路西菲尔目光一凝,他不是没有觐见过神明,作为天国副君,最有权利,离神明最近的天使,自然拥有非常高的品味与修养。

  

  他当然可以分出,游离在空气中的是他十分熟悉又陌生的光明之力,但是这些光明的力量却仿佛刚刚充盈起这里,庄严的神殿好像刚刚经历过一场修饰,他可以清楚地分出这里突兀多出的是什么。

  

  是光。

  

  这里仿佛是寂灭一切光明之地,岁月的冲刷下与深渊的浸染将这里变成绝对的冥土,尽管它的主人已经竭力改变,神明动念之间改变世界的伟力也毋庸置疑,但是这里根深蒂固的黑暗之息还是挥之不去。

  

  他一双蓝色的眼眸仿佛海洋一样波光粼粼,心中莫名涌出两个字——

  

  深渊。

  

  他走下床,本该庄严的大殿地面上铺满了毛绒绒的地毯,厚厚的触感温暖极了,空旷的大殿被一簇簇盛开的花朵围绕,以路西菲尔千万年的阅历都无法辨认,空气中处处弥漫着光明和花香。

  

  他皱着眉头,手不由自主抚上了心口,明明力竭的虚弱是如此明显,心中的痛苦憎恨也没有消失,但是他莫名觉得如此安心,仿佛曾经在光明神的神殿中,枕着神明的膝盖沉睡,而被光芒所笼罩的神明在他额头烙印下一个轻吻,净化了一切的憎恨黑暗。

  

  明明一无所知,但他心中却没有半点彷徨。

  

  有谁的气息环绕在他身边,小心翼翼地簇拥着他,目之所及都是最和心意的装饰,每一处边边角角都缠绕着典雅华贵又不奢靡的纹路,虽然陌生,却给他的舒适不下于他居住无数年的寝殿。

  

  唇边不知不觉浮现一抹淡淡的微笑。

  

  他伸出手,轻轻抚摸着盛放清冽泉水的银壶,自然的清香从其中散发出来,他恍惚间回到了那个安静祥和的天界,那时他也喜欢在自己的房间中盛放最清冽的泉水,他是光明的宠儿,拂晓的金星,自然也如此簇拥着他。

  

  多么奇妙啊,他前一刻还在为了他所信仰神明的背叛心中充满憎恨和仇怨,这一刻却被另一个根本没有露面的神灵奇迹般地安抚了。

  

  他慢慢地走过铺着厚厚地毯的宽大寝殿,从桌子上拿起一件叠的整整齐齐的白色长袍,和他原本习惯的天使的简洁朴素不同,这件衣服相当华美,边角都坠着透明的宝石,而在长袍边还摆放着满满一盒子的首饰。

  

  发饰,额饰,耳饰,颈饰,臂环,首饰,戒指……等等等等。

  

  虽然满满当当的堆积了整整一盒子,但是如此多的首饰堆砌起来也不显庸俗,珠光宝气,金碧辉煌。

  

  美丽的惊心动魄的素白指尖一点一点拂过这些华美绚烂的首饰,它们明明熠熠生辉,光彩照人,簇新的宝石闪烁光辉,但是他却仿佛看见一幕幕映照在这些首饰上的斑斑岁月,仿佛千万年前的景象他在脑海中浮现,一个黑衣的神明用他那苍白的双手拨开黝黑的泥土,挖出大地深埋的矿藏,和着他稀薄却珍贵的感情细细打磨成光华璀璨的模样,珍而重之地佩戴在他的弟弟妹妹身上。

  

  尽管这爱渺小而笨拙,但是这已经是当时的深渊之神所能给予的全部。

  

  他怔怔地,眼中有泪光闪过,天使的心被莫名的酸楚艰涩包裹,心脏仿佛狠狠揪成一团,一时间绵绵不绝的思念如同潮水一般涌出,将他完完全全浸泡在其中。

  

  他如同天空般广阔,如同大海般蔚蓝的眼睛迷迷蒙蒙笼罩上一层水雾,恍惚间闪过一丝迷离的

  

  我的……哥哥……

  

  塔尔……

  

  有迷蒙的光芒从他意识深处浮现,被光明的神邸压抑千万年的执念不可抑制地冲出禁锢。

  

  哥哥。

  

  他慢慢地阖上眼睛,片刻后,那双重新睁开的蔚蓝色的眼瞳已经不是如天之广,如海之蓝,同样鎏金色的长发,同样至美的容颜,却完完全全呈现出两张截然不同的姿态。

  

  美。

  

  那是一个用任何言语都无法描述其美丽的神明。

  

  美人在骨不在皮。

  

  他无疑是美丽的,但是这种美于千娇百媚,出尘脱俗,艳光四射,……等等等等人世间的万物万象红尘旖旎都毫无干系。

  

  那是凡人甚至神明穷尽一生都无法见到,无法想象的美丽。

  

  有谁知道一个世界的容貌应当如何形容呢?

  

  祂,是的,是祂——应当是美丽的,祂孕育着无数生命在其中蓬勃生长。祂应当是壮丽的,山河湖海共同点缀着它们的父与母。祂应当是庄严的,那是厚重的历史与澎湃的信仰赋予祂无上威严。

  

  祂是厄洛斯,是混沌的幼子,是世界的爱与欲,是卡俄斯的“心”,是希腊神系五大初始神之一,爱欲的厄洛斯。

  

  也是他们的弟弟。

  

  如果说路西菲尔是光明的极致,那么祂就代表了世界的“容”。

  

  非黑,非白,亦非混沌,祂已经超越了“美”这个概念所涵盖的一切。

  

  祂扬起唇角,蓝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怀念,祂的声音也超越了“好听”的这一概念,让人无法形容,无法理解。

  

  “塔尔。”

  

  祂踩过内殿中华美的地毯,踏过精致冰凉的黑曜石地面,殿外是一片红色的海洋,彼岸花们一个个舒展花瓣,绽放的摇曳生姿。

  

  它们肆意绽放着,燃烧着,仿佛要把所有的热情全都倾尽在这短短的几日之内,把自己燃烧殆尽。

  

  这样热烈而又美丽的花海并没有吸引爱欲之神的目光,祂的全部注意力已经被花海中簇拥的那个身影吸引了。

  

  他穿着一身简单许多的白色长袍,浑身上下朴素的没有一点装饰,黑发垂至脚踝,层层叠叠近乎于黑的红色眼眸低垂半敛,本就浅淡的双唇被他抿的发白,给人一种温顺的错觉。

  

  常年不见天日的深渊之神肤色苍白,他坐在花海中,手中拨弄着一架精致的竖琴,余韵悠长的琴音回荡在这片花海中,也传到了厄洛斯的耳畔。

  

  厄洛斯愣了片刻,突然轻轻笑了起来,驻足倾听。

  

  祂蔚蓝色的眼眸闪耀着晶莹的光彩。

  

  哥哥,塔尔塔罗斯。

  

  你还是这个样子啊,如此温柔,如此小心翼翼。

  

  祂的声音在心中响起,在被压制在心中懵住的路西菲尔身边回响。

  

  “那是塔尔塔罗斯,我们的哥哥。”

  

  背生六翼的炽天使神色冷冽,他昂起头,在精神世界中如临大敌。

  

  “你是谁!”

  

  美丽的神明轻笑出声,祂的笑声像极了祂的父,厄洛斯是卡俄斯的“心”,是祂的“欲”,没有那个子女那比祂更像卡俄斯,无论是继承“体”的盖亚,继承“形”的塔尔塔罗斯还是继承“神”的厄瑞波斯,尼克斯。

  

  最接近混沌的是塔尔塔罗斯,最接近卡俄斯的,只有厄洛斯。

  

  危险至极的爱欲之神不带一丝感情地对纯白的天使回答道:“我是你的过去。”

  

  而你是我的未来。

  

  路西菲尔皱起眉头,斩钉截铁:“说谎!”

  

  他纯白的六翼舒展开来,每一根羽毛都闪烁着冰冷的光,他冷冷道:“天使诞生于上帝手中,虽然我已经不再信仰祂,但是祂可是造物主,整个世界的唯一神,祂说我是诞生在祂手上,我就不可能有另外的身世。”

  

  哪怕他如此仇视上帝,怨怼上帝,憎恨上帝,依旧不得不承认,祂是整个世界的造物主,全知全能的神。

  

  “创世神吗……”

  

  厄洛斯叹息般喃道:“我的父啊,也是创世神呢。”

  

  这句似是挑衅的话说出口,祂满意地看见精神世界的天使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崩塌了。

  

  哦,大概是世界观……之类的?

  

  厄洛斯无所谓的想到。

  

  事实上,如果不是塔尔塔罗斯需要路西菲尔这个“厄洛斯”,祂不会和路西菲尔多说一句话。

  

  祂的凉薄不仅仅是对着世界的生灵,也是对着“自己”。

  

  祂半是嫉妒半是冷漠地看着自己的未来,那个纯洁至美的天使,即将堕落的恶魔。

  

  祂已经死了,祂已经被岁月掩埋,被时间遗忘,现在的存在不过是时间长河倒映出来的幻影,一抹跨越千万年的执念……和不舍。

  

  我已经死了啊。

  

  祂以目光温柔地描绘花海中的深渊,叹息声从唇边溢出。

  

  怎么会是卡俄斯呢。

  

  救了祂,让祂以真灵的形式重生与上帝手上的存在,怎么会是祂的父,正是混沌之神让祂去死的啊。

  

  创世神的话可以决定一切的真实。

  

  厄洛斯只有死。

  

  而哥哥,你又为我付出了什么代价呢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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